“恐怖很平静地开始了……”
《开庭:改变人类进程的115件世纪大案》罗人类史上最具影响力的经典案例,而以20世纪为重。书中有“阿根廷‘肮脏战争’案”条目。1976年,*方推翻原总统毕隆的专制*府,但结果取代专制的是更恐怖的专制。**府强行解散国会,禁止所有*治活动,任何涉嫌反对新*府的人都要处死,此*策称作“国家重组进程”――此即阿根廷*府对人民进行的“肮脏战争”。书中这样描述:
中国论文
恐怖很平静地开始了,阿根廷人很晚才发现,为数众多的人被逮捕了。安全部队绑架蓝领工人、自由职业者、学生、记者、修女、教师、心理学家、工会成员以及成千的其他人。他们对大多数的人进行折磨并处死,一些人被埋在秘密基地里,更多的人被飞机载到海洋上空扔下,并且经常是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。恐怖活动愈演愈烈,很多阿根廷人不能公开谈论他们被士兵抓走的亲戚朋友,因为害怕自己也被抓走。从1976年到1979年,有九千至三万个男人、女人和儿童突然失踪……
“恐怖很平静地开始了……”,这似是平常的一句话,却令我别有会心。我想,此书的编写者恐怕也未必完全意识到这句话所隐含的深意――平静,才是恐怖的真实气氛。恐怖电影的恐怖总是夺命狂呼或尖声惊叫的,可历史上真正的恐怖却是杀人如草不闻声的。
我联想到曾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电影《烈日灼身》(又译《*太阳》)。苏联红*功勋上校,美丽的妻子,可爱的小女儿,一个其乐融融的美满家庭;妻子青梅竹马的男友突然来访,相处甚欢……整部影片明快祥和,一曲温情脉脉的田园牧歌。直到最后,真相才轻轻揭示出来:那位不速之客是秘密警察,此来只为逮捕上校,他们想静悄悄地带走上校,而上校同样想静悄悄地跟他们走,于是逮捕者和被捕者默契合作,轻松愉快地离去。等汽车开出村外,秘密警察强行给上校戴手铐,上校极力反抗,被打得头破血流,但双方仍旧不发一声,没有怒骂,没有嘶喊。苏联20世纪30年代的血腥大清洗就这样很平静地开始了!
这种场面,中国人也绝不陌生。一位中年女士告诉我,她最恐怖的记忆是“丈革”初期红卫兵抄家时:
……左邻右舍都有人被抄家挨打,回到学校也一样,因为不是红五类,我内心很压抑很恐惧,那时我们出身不红的人每天默默上学默默放学,彼此不交谈。整个成都市都一样。除了高音喇叭的口号声,没有任何人声。红卫兵抄家围着许多人,默默地看,也没有人议论,但那种恐惧每个人都能感受到。每天都有人被打死,但我从没有听到一点哭声,甚至被打的人也默默忍受,那是一种无可形容的恐惧。
我知道,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普通回忆。但唯其普通,才更证明了那种恐怖在当时是多么普通。最恐怖的是什么?是“我从没有听到一点哭声”!想想,没有反抗,没有议论,甚至连眼泪,连悲伤的表情――或者说悲伤的能力――也没有了,平静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,这才是恐怖的极致!
悲伤也是力量,是无权力者的最后力量,最柔弱但也最坚韧。
一直要到1976年,中国人开始渐渐变得表情丰富,变得众声喧哗,中国不再是一潭死水,无所不在的恐怖也一点一点地消褪了。
【若璇荐自《欲采颊花》南方日报出版社2014年12月版/童 玲图】